“大帅!现俘蛮酋一名,蛮众八百六十三人,该如何处置!”杨展神采飞扬,朗声说道。
林浊心道:“这蛮酋看上去气度不凡,应有些地位,倒是可以好好拷问一番,说不定今后还能派上用场。”
可不待他发话,突然一记清脆之音响起。
“林帅,这蛮酋杀我弟兄三十六人,乌某恳请大帅能将此人交我处置,以慰弟兄在天之灵!”循声而去,说话者神色哀沉、面目凝重,不是乌迪又是谁!
眼见于此,林浊不由心头一软,加之对方毕竟救过自己,于情于理都不该拒绝,只好点头允诺,吩咐人等把那蛮酋押了上来。
那蛮酋汉子甫一押上,乌迪当即健步如飞,蹬蹬几下就靠了过去。
好家伙!
也未有多说,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柄寒光匕首,刀锋一闪,直朝那人胸口插去,端的是疾如闪电!
匕首拔出时,血光飞溅,喷射到他的白皙面庞,可他却浑不在意,冷峻的神色没有一丝波澜,看得林浊心里直发麻。
“这乌迪看上去柔柔弱弱,竟是如此凶狠,这乌家堡该是个什么疾恶之地!这辽东该是个怎样的虎狼之穴”林浊心里不由打了个寒颤!
对于剩下的八百多蒙兵,林浊有些拿捏不定。他心知这些人放了恐就是放虎归山,可留下来就是养虎为患,左右都不好处理!
踌躇间,他忽然瞥见那群被掳的女子,有些鼻青脸肿,甚至身上还有干涸的斑斑血迹;有些衣不蔽体,洁白的身子裸露在晚风中瑟瑟发抖。
她们尚且如此,那她们的家人呢?她们的丈夫、孩子、父母呢?恐怕早已化为尘埃了吧!念及此,林浊索性心一横,冷声道:“都斩了吧!一个不留!”
林浊此人平日里一直斯斯文文、嘻嘻哈哈,想不到竟也会发出如此狠令,杨展不免一时惊愕,看来这个大哥远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!不过他毕竟武将出身,瞬时便恢复了常态,利索地把指令传达下去。
不多时,汉国兵士就将被俘的蒙人围成了一圈。最后时刻,那些蒙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,开始拼命往外冲,想冲出一条生路。可迎接他们的只是漫天箭雨,一阵又一阵!
哀嚎遍野!林浊不由背过身去,他虽强自镇定,但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,面对如此血腥场景还是不忍直视。
可他也知道,不管他是否愿意,他都已经深深卷入到这个充满杀伐与动荡的时代,无可奈何!今后的路,只怕还会更加血腥。
陡然间!天地又都静了下来,拂晓的微光终于挣脱了黑暗的囚笼,一点一点释放出来,给大地带来丝丝暖意。
这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!
……
一去又是数日。
乌迪由于没了随从,在林浊的盛情相邀下一路结伴同行。林浊也由此渐渐了解到很多辽东的风土人情、时局态势。
从他口中得知,辽东情势确实堪忧!金人狡黠如狐、凶狠异常,在其主帅忽赤、黑龙等人带领下,攻城掠地、强取豪夺,无往而不利。而辽东汉兵孱弱,往往一触即溃、畏敌如虎,根本无力与之抗衡,只是据守着几座孤城,靠着关内源源不断的输血接济才勉力维持。
可这终非长久之计!
不过林浊一时也想不出万全之策,只能先将这等烦忧之事暂且放却,好好顾及眼前。人生在世,诸多烦忧,待临到跟前再去苦恼吧。
除辽东大势外,林浊与乌迪朝夕相对,风花雪月、阳春白雪,自是无话不谈,别看乌迪虽出生于辽东荒蛮之地,却由于常年走南闯北之故,学识渊博、见识颇多,两人顿生心心相惜之感!
而这期间,乌迪也终是知晓了林浊的真实身份,不由心里一惊,想不到这名震天下的靖边元帅竟是如此年轻,且还是如此的不大正经,与心中所想大为不同。要知道,“天使者”的威名在辽东都已传开,当地百姓饱受欺压,无不翘首以盼!
林浊此人生性活络,往往妙语连珠,而小柔性子温润、言语不多,火凤凰虽看似泼辣,但亦恪守礼法,不能逾越。唯独乌迪出生于武林之家,性子洒脱豪爽,全无小家子气,使得林浊开起玩笑来更是肆无忌惮、得心应手,车厢内、大帐内往往笑声阵阵,好不热闹!
有道是日久生情,殊不知就是在这日夜相处中,他们的这份情感也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微妙的变化。
日复一日,又是十余个昼夜。
这一日,林浊依旧与乌迪在车厢内高谈阔论,火凤凰、小柔则在旁悉心听着,不时还插两句嘴,尤其是小柔的话天真幼稚,常引得大伙哄然而笑!
而众人身前还摆着吃食,均是当地的风物特产。林浊好吃,每到一地总要把当地的美食尝个遍。但他毕竟来于异世,对这些个吃食的背景、文化并不了解。偏偏乌迪走南闯北、见多识广,无论见着何物总是能信口说来。
这不,林浊刚刚夹住一块腐干,乌迪便信口说道:“这广灵的五香腐干乃是以高山寒区的黄豆为原料精心点制而成,精、韧、咸、香,口味纯正,精韧耐嚼,无愧为一上等佳品。”
经得他这么一说,林浊只觉这小小腐干都滋生出百般味道,顿时食欲大振,正欲一口咬下。
“大帅!已到通州城啦!”
突然,车外一阵低声传来,打断了正欲畅享美食的车中诸人。
闻言,林浊拉开帘布,只见前方城墙巍然高耸,门楼下甲兵林立,城门上方赫然用古体雕篆着大大的“通州”二字,端的是气势雄浑!
这通州乃京城门户、咽喉之地,同时也是屯备粮草、广蓄兵士的战略要地。按汉国祖制,外地兵将凡到通州便不得再前行,否则即以谋反论处。如今到了通州,离京城不过数十里之遥,朝夕可至!
想不到就已到了通州,可是过得真快呀!想自己去年远赴西北时也曾经得此地,只是当时前途未卜、心下不安,哪顾得及欣赏这沿途美景。却不想只是数月,已然换了副天地。
这边林浊还正自思量感慨,那厢便传来乌迪的天籁之音,道:“大帅!既然已到通州,恐怕分离之日便要到了。我们乌家堡在通州设有分号,前几日我便与之联系,让其来接应我,估摸这会儿应该也到了!”
相处这些时日,林浊等人与乌迪的关系日渐加深,此刻见其提出要走,心中竟是生出几分不舍!再揭帘往外望去,确有几名伙计打扮的人立在城门口,身前还插着一面商旗,上书“乌家堡”三个大字,应是他说的伙计无疑。
送君千里终须一别!
见状,林浊只得道:“乌贤弟,你们商号的伙计已经在等你了!也是,天下无不散之宴席,有缘我们自会再见!就让为兄再送送你吧!”说罢,林浊率先跳下马车,随即拉开帘布,作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他虽地位尊崇,但这次乌迪倒也没有推辞,一跃下车,随即向林浊、杨展及火凤凰等抱拳行礼,道:“承蒙各位一路关照!我们萍水相逢也是缘分,这份情谊乌某一定铭记在心。山高水长!希望来日再见!”声音清脆真挚,再配上他那一脸真诚模样,确让人如沐春风,感觉不出半分的虚假与客套。
林浊还想说些什么,却只觉心里一阵空荡,只是苦笑了一声,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。
任他玲珑八面、口若悬河,临到此时,却也是无言以对,唯有心中百般愁绪,无处安放。
而杨展等人也只是抱拳回礼,礼节性地回复了几句。随即,乌迪又把他那似秋水般的眸子投向了林浊,见其仍没有回应,顿时神色一暗,寞然转身离去。
他虽步履仍是轻盈,但却步幅缓慢,好似多了几分牵绊,有些怅然若失,又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!
“怎么啦?这么魂不守舍的!舍不得这位乌小娘子啦?”不知何时,火凤凰竟然悄悄走到林浊身旁,轻声低语道。
闻言,林浊顿时如梦初醒!
乌迪果真是一女子!尽管她藏得很深,但终究躲不过火凤凰等同是女辈的观察。
原来自己对乌迪绝非什么兄弟之情,而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之意,此刻被火凤凰点破,他才恍然大悟!
欣喜!懊悔!期待!不舍!林浊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,各种嘈杂思绪纷涌而来,顿时只觉心乱如麻,却又不知如何是好!
“喂!大帅!!!”
突然!一声娇喝打断了林浊的纷乱思绪。抬眼望去,只见乌迪已经骑上了一匹枣红色大马,纯洁的脸庞沐浴在圣洁的晨曦中,嘴角轻动,笑靥如花!
“记得来辽东找我!!!”
再回过神来时,乌迪已经走远,徒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,只是她的声音依然回荡在林浊心里,久久不曾散去!
“一定会的!”